在上海茶馆一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涌现出了许多让人无法忘怀的名字,他们或许是社会精英、文坛领袖,或许是影星名媛、红粉佳人,甚至有可能,他们是从社会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帮派大亨……一个个明亮鲜活的身影、一段段错综重叠的往事,共同勾勒出了最生动也最具力量的上海镜像。 最后的鲁迅
自1927年10月开始,鲁迅生命中最后十年的时间是在上海度过的,这个在中国文坛备受尊敬的斗士,大多数时候住在虹口区一条叫“景云里”的弄堂。他平时的活动就是和进步青年交流,因此也经常受到密探盯梢。在个人安全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鲁迅却经常去多伦路48号的恒丰茶庄喝茶,因为那里是进步人士经常光顾聚会的地方,包括茅盾、瞿秋白、柔石、丁玲等人,都曾在这里铿锵陈词。聚会过程中,鲁迅习惯端坐于茶桌一角,安静聆听大家的讲话,他的眉目之间透着少许凝重,带有一丝自嘲的高昂。而有时,鲁迅也会透过窗户,望向多伦路的幽静街道,心中涌起一种日暮乡关的思愁。
早前鲁迅写过《喝茶》一文。他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这种清福在鲁迅到上海以后,已渐渐淡去,因为国家的内忧外患以及个人身体的病痛,他安静喝茶的时候越来越少。
鲁迅一生去过很多城市的茶馆,但他最后的脚步却永远留在了上海:1936年10月19日凌晨,这个为中国和中国文学呐喊了一辈子的人,在上海大陆新村9号寓所的床上,脸稍朝内,永远停止了呼吸。多伦路48号,从此失去了这个清癯的身影。
醉茶郑逸梅
郑逸梅是苏州人,是当年上海滩著名的报人,因通晓文史掌故被称为“补白大王”。他一生通晓茶史、精于茶道,是一位品茗高手和茶艺专家。
孩提时的郑逸梅,经常跟祖父去南京路浙江路口的日升楼茶馆喝茶。每当泡好一壶茶,祖父就放松下来,和身边老友天南地北地闲聊,而满心好奇的郑逸梅就居高临下,看马路上人山人海,以及有轨电车穿街而过的盛况。福州路的青莲阁,也是郑逸梅常去的地方,它的原称是华总会茶园,青莲阁是后来改的名。据他回忆,鼎盛时的青莲阁“楼上卖茶楼下百戏杂呈,什么幻灯片、西洋镜、订弹子、珍禽异兽、高矮畸形人等,节目五花八门,供人参观,所以生意很盛。逢到春节,一般曲院中人,艳妆绮服,驾着马车绕行福州路一带,使得青莲阁几乎成为临时观望台,茶客尤为拥挤”。
作为报人,郑逸梅也喜欢去茶馆听书,因为那些民间艺人的表演,总能让他有新的发现和灵感。他在《茶馆酒店旧闻》中写当时的盛况,认为那时的书场以城隍庙的茶馆最为突出,如群玉楼、春风得意楼、四美轩等,而上海本地或外来的说书人,只要曾在柴行厅登台亮相,就会被听众认为见过大世面,也对其刮目相看了。
如今,郑逸梅一生的品茶心得,已尽收录在他的代表作《艺林散叶荟编》里,书中共有关于茶俗、茶具、茶联、茶诗以及品茶的奇闻轶事70余条,已成为中国茶文化史上的一笔可贵资料。
聚雅俞达夫
旧上海茶馆中以雅致而著称的,是画家俞达夫所办的“文明雅集”,它地处二马路(今九江路)口的小花园附近,是当时书画名家们吃茶聚会、谈书论画的场所。
俞达夫,本名俞礼,是大画家任伯年的入室弟子,在画花鸟方面自成一派。他从扬州老话“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中得到启发,在九江路“洗清池”浴室隔壁开了这家茶馆。因为茶馆内陈设雅致、窗明几净,四面墙挂满名家字画,一扫寻常茶馆浅陋粗俗的气氛,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前来。当时上海的一帮画家们,每当傍晚无事,就团坐于“文明雅集”,谈天说地、考古论今、互相取乐。特殊的文艺氛围,使得一些古董贩子,也带着手头的书画古玩、印章陶瓷,来这里兜售生意。另外,上海出名的灯谜社团“萍社”也常借此地举行活动,其在茶座间悬挂灯谜,并备文具用品以作奖品,供来此品茗的茶客消闲取乐,成为一时盛事。这期间涌现出的精彩灯谜,后来由进步书局编成了《春谜大观》出版。
“文明雅集”引起轰动的事还不止于此,后来它还举办过蜡像展览,在沪上引发人头攒动的盛迹,这足见俞达夫作为画家,却有出色的经营才能,这一点到现在都被人津津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