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佳茗似佳人---茶缘点滴录
对“茶”理解的不同, 可以从沅水上下游对小女孩的称谓说起。南楚古风较重，语言也沿袭秦汉时期的习惯，将牙牙娇语的六、
七岁女孩叫“小茶”。北楚呢，菱荷纷纭的洞庭湖区，偶尔如果
听到“小茶”“小茶”，可能会从一片青白瓦房后面出来几个
婷婷年轻女子。
南楚北楚都是芙蓉国度，而且都产好茶。八百里洞庭最有名的是
“老君茶”，大家可能更熟悉它的正式名称，“君山银针”，是
黄茶的一种。春末的时候，茶农们“扫来竹叶煮茶叶”，竹是斑斑
湘妃竹，茶是新采尖的老君。各个渡口，都是江南暮色晨钟里面的
茶香。
这个时候往往也是“小茶”们出嫁的好日子。我在黄梨洲七八岁的
时候就最喜欢这时节了，各种婚宴里面看漂亮的“小茶”当然不是目的，
主要是贪心“家娘”们打发的各色果糖焦切。九二年大学毕业后回去
参加过一次婚礼，细细打听，才真正知道为什么茶是婚礼中必不可少的了。
老君茶芬香怡人，越泡越醇，家娘们希望小茶们婚后的生活也能如此。
老君茶不能移栽，“下茶即死”。这个特点也反映了小茶们的希望：
用情专一，至死不渝。
斑斑湘妃竹和茶文化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巧妙结合，也许浸染了后来大家
所熟悉的“湘女多情”传统吧。
南楚安化、辰州一带雪峰山脉里面的丘陵地带，也产闻名中外的好茶，
但数量就少多了。我在南楚度过了整个的童年时期，印象最深的就是
大小人们嚼茶的习惯。茶渣是不轻易倒掉的，应该也和山区人贫穷和节俭
有关。后来读菜根谭的时候，有句‘咬定菜根”的说法，形容艰难历练。
其实我也许早过了这关了，仅从字面意思理解。茶的古字型是“荼”，
而“荼”本身就是苦菜的意思。
数不清嚼过多少茶渣了，现在还有这习惯，在夜里看书的时候，现在。
南楚北楚的生活其实并没给我多少茶文化的深刻理解，因为习以为常
的，素瓷青碗的，是一种生活里不显形的文化。
真正让我系统的了解茶那还是九三年在佛州迈阿密的时候了。周末我总去
海滨的中国药铺“老陈记”那里打杂。老陈是八十年代初从香港移民来的，
不到八十平方的铺面，前面卖药后面诊断，是方圆百里华人社区和信奉中医
的美国人常来的所在。我负责接待和按方抓药，可能老板娘觉得我手脚还
算麻利。老陈的媳妇也是香港来的女孩子，叫阿窦，年纪不大，细眉细眼的总微笑，总管财务和外送。大家一般从早晨六点忙到下午八点，我的周末也基本在那里了。
十年，陈伯一家撑起了自己，也送孩子们上了好的大学。
店里面经销散茶和保健茶两大类。后者老美更喜欢，八仙茶、枸杞茶、
菊花茶、首乌松针茶，还有各色减肥茶和降压茶。前者是老中们的天堂了，安溪铁观音以及太湖碧螺春销得最好。龙井杂牌多些，也有黄山毛峰
和庐山云雾茶。陈伯一直将茶作为辅助恢复品。新年学校办晚会，
陈伯一家人就齐整整也来参与，通常将茶和几味平的中药包成数份小袋，
送给社区里面的华人，老人们则额外再多几包礼物。
这个手脚麻利的小伙计几年后就北上新英格兰了。临走时候陈伯拉着我
的手塞了件包袱，打开是套暗色的西服。
“你去念商业，可能能用着。这还是我以前在香港专制的。你，能省就省
点啊。回就过来看看。”
平素沉默寡言的陈伯把包袱慢慢递上我的手。
后来小伙计却再也没回过佛州了。九七年耶大毕业的时候，我穿的就是
那件深蓝色的西服，而且发现非常的合身。
再后来在纽约工作时和几位潮汕籍朋友不错，也了解了他们对工夫茶的“瘾”和“频”。周末有时候聚会看电视体育赛事，老潮或老汕就铺开
茶煨、茶杯、托盘，然后就是高冲、漱杯、低斟。
“关音巡城”是指游动着斟。茶水快完时候一滴滴的匀在各杯中，
唤作“韩信点兵”。
然后就是一轮轮下来。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这也算是一种不忘文化的
仪式吧。在各种细节中都包含着对归属的怀念。
九九年回国后就有了机会实地的去感受各处的茶风了。记得世纪之交的
那个夜里是在杭州西湖边的一个茶馆过的。从南屏晚钟走出来半个小时，
到得一个悬大红灯笼的所在，几个好友吞着大好的茶水，一直到天明。
不具体记得茶馆的名字了，有印象的是进门一对神韵十足的联：
“欲把西湖比西子， 从来佳茗似佳人。”
当时觉得是天地间大好绝句。
我就零零年的冬天，在北京雍和宫外国子监小街的一间茶坊里面，
抬眼也望见了同样的联。问起老板，才知道是旧杭州最富盛名的
藕乡居茶室原创。因为这两句本是苏东坡两首诗词中的不同句子，
引来却工整对丈。
国子监茶坊老板原籍就是杭州。在北京一直念念不忘江南西湖里的
故乡，就贴了作为怀念。这间茶坊布置得很雅致，桌、屏、书柜、
壶架，错落如江南的园林。老板娘是老板在宜兴学艺时娶的，
做得一手好壶。
后来每上北京我都要去那里坐坐。冬天雪大的时候，夜里关在那里，
从刹那的感觉开始，缓慢转换，似乎是在菱荷纷纭的江南。
最后一次去那里是零一年上半年了。基金所投资的清华大学学生创业
项目宣告失败。恰好创业的那个年轻学生也是浙江籍的，于是就拉了他
去那里坐了一宿。也许环境对谈话能有些点染的作用吧，我的安慰和茶
香一起，都真实的入了他灰色的心。
后来听说他还是没继续学业，回了宁波，在默默耕耘自己的希望。
比他还是年长不少的我也休息了一段时间，却得到了不少闲暇，真正来
感受早就浸在血液里面那些，对祖先传下文化的渴望。
其间对四川的印象应该是最好了。茶禅一味，川中佛禅味重，各处茶也是
带着浓厚的禅味，其中蒙山的蒙顶是真真醇厚。峨眉山半腰的旧亭也有
农家自产的茶， 可惜水不够烫。 同行的朋友等不及，就急急上金顶了，
舍我一人在耐心的烧水。
我是过足了茶味才缓慢的登金顶，结果不偏不倚那时候佛光出现了。
因为是秋冬季， 熟悉的人说十分的难得，是好几月不见的佛光了。
也许是耐心烧水反而促成了我的佛缘吧。同行的几位都错过了。
我望着薄云间五色的环，环里面的人影，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惊呼者
拍照。
我点了根烟，坐在青石上只是痴望着那轮恒定之美的渺茫。
也许，对于耐心和平淡的人，生活总能在你最意料不到的时候，赋予
一些你未尝奢望的东西。得失、荣枯，原来就在一盏茶的工夫。
一路讲自己的茶缘，不知不觉写下来已经清晨了。 起身，续些烫水，
今天喝的是家乡的老君茶。
开得春来又会有一些网里网外的“小茶”们嫁了吧，愿她们幸福。
随性写来，并无深思，也算是进这个网间茶馆的一个拜贴吧。
一个人最大的破产是绝望，最大的资产是希望。 (*^__^*) 嘻嘻…… 也许似乎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 其实回帖算是一种没德德，所以我快成圣人了 呵呵 哪天得看看 `~~~~
页:
[1]